屋内炉火正旺，推开门便能感觉到一股热风扑面而来，覆盖在被冻的通红的面颊上面，让已经有些麻木的末梢神经逐渐恢复了感知。
从火车站搬过来的设备有了莫辛纳甘众人的帮助，一人扛着一个，让本来就没多少力气的研究员省事儿了不少。一行人的队伍壮大了许多，浩浩荡荡过来，将设备抬进研究所的仓库里放下。
因为目前还没有开展任何有关ELID的试验项目，所以仪器外面裹着的木箱子也没有拆，只是乱七八糟地摆在实验室里。其中最大的一个足有一人长，从外面看上去活像是装吸血鬼的棺材，只是少了些繁复的花纹而已。
M99脱下兜帽，在门外木地板上铺的因为踩了很多脚而显得有些脏兮兮的地摊上面蹭了蹭鞋底的泥巴，回头对跟着身后的众人说：“都进来吧，没事儿，地板每天晚上都会拖，外套和武器就放在左手第一个房间吧，那是我的，或者二楼克林的房间也行。”
众妹子们鱼贯而入，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走在最后面的瓦里西随手将门带上，到壁炉跟前添了一把火。
M99招呼众人坐在宽大的半环形沙发上面，拦住刚想上楼的列昂尼德，指了指厨房说：“时间不早了，去准备午饭，我再说一遍啊，不要土豆泥，如果你实在想不出别的东西，找瓦里西帮你。”
列昂尼德嘟哝道：“我只会做土豆泥，还有烤土豆。”
“土豆，禁止，我记得壁橱里好像有点儿风干的羊肉，拿出来和胡萝卜焯一下，还有之前剩下的薄饼，放在烤箱里，再弄一个西红柿蔬菜汤，记着把脱水蔬菜上面的灰洗掉，不要直接扔进锅里。”
“所长，你听上去就像我妈。”
列昂尼德不情不愿地走进厨房。
“如果不是确定我至今还是maiden的话，你这个喜欢偷懒的德行，和我爱人的样子真的是一模一样，你不想我怀疑起你和他之间的关系吧。”
列昂尼德决定闭嘴，毕竟不是谁都能招架的住一个五十多的幼女站在面前用冷冷的语气强调自己还是没开过光的这样惊悚的行为。而且令人难以理解的是，所长在平时的聊天之中总会谈及到自己那个传说中的爱人，那个神秘的，无人知晓真实身份的，生活在半个世纪之前的男人，仿佛只要所长还记得这个人，那么他就能够以某种特有的方式继续活在世间一样。
第一天来到这里，列昂尼德起夜的时候发现客厅还亮着一点灯光，偶然间看到M99正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指尖捏着一直挂在脖子上的婚戒，双手合十放在额头上低声说着什么。
眼前这一幕场景，像极了虔诚的信徒面对自己所信仰的最高神时所做的祷告一般，神圣而令人肃然起敬。
研究所里所有的人，包括资历辈分仅次于所长的谭小光大夫在私下里都有偷偷聊过这个问题，在大家看来，一个已经死去半个世纪的男人能够在所长这样无论什么方面都似乎全知全能的人形心里留下几乎不灭的印象，足以说明那个时候两人之间的感情有多么深刻了。只是有一点很奇怪，感情这么深，深到时间无法磨灭记忆和思念的程度……而且还是结了婚的，既然结婚，理所应当要做一些该做的事情，那么，所长她怎么能还是一个maiden呢……
这个问题没有人敢私自讨论，就算是有什么想法，也只是默默地压在意识的最深处，众人已经将M99稚嫩的外表自动忽略，而默认为她是一个长辈类型的，具有独特知性气息和成熟魅力的已婚女性了。
客厅中，克林抱着自己的鹅绒枕头跳进赛噶的怀里，将后脑勺挤进她雄伟的波涛之中，用力蹭了蹭，舒服地发出了一声轻叹。赛噶小麦色的面颊上升起了一丝红晕，悄悄环手抱住了克林，指尖凑在一起慢慢的打转。
其他人见怪不怪，只是赛噶两侧的波波斯和小水枪往边上坐了一点。她这个微黑俊俏，大长腿，熟女身，可惜是个大叔心的变态，曾经是指挥部里人形们公认见到后要绕道走的人，而这种微妙的感知起源于某一天负责打扫卫生的维克托误入赛噶的房间，从床底下搜出了无数本以美少女人形为主角的工口漫画，堆在大厅里足足有一人多高。
一时间谴责和质问的声音充斥了整个指挥部，大家表面上都对赛噶这种变态的行为表示了不满。之所以说表面上，是因为那些工口漫画最终并没有被销毁，而是被余言以没收的名义拿回了自己的宿舍。
指挥官想看美少女的本子？太好了！
人性们欢呼雀跃，她们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不再质疑余言的性取向问题，转而在私下里偷偷调查起了余言最喜欢的是哪几本漫画。
大约一两个月后，统计结果终于出炉，众人在宿舍楼顶背着余言开了一个【卡斯奥人形颁奖典礼】，设有【浏览次数最多奖】、【注视时间最长奖】、和【疑似自我解决次数奖】等诸多奖项，大部分获奖的结过婚的人形，和预期没有差多少。
值得一提的是，G41和旋风以收获三项大奖的荣誉并称为最终赢家，而女仆长则收获了为她单独创立的【抢镜小能手】奖，其原因是总计五百七十多本漫画当中，女仆长出镜的漫画足足有五百三十多本，虽然大多数也就是出现了一两个画格，但余言盯着这一两个画格的时间却总是很长，堪称喧宾夺主。
当夜，整个指挥部都像是在过年，伤心的却只有赛噶一个人，虽然她也得到了安慰性质的【万恶之源】奖，但为什么她的眼里还是饱含泪水……
M99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下，咳嗽两声打断众人的闲聊，双手合十放在膝盖上问道：“政委，你们的工程队是参加重建计划来的吗？”
莫辛纳甘转过头看着M99，刨了一下满头的金发，怨念满满地说道：“是啊，好端端在喀山修铁路呢，不知不觉就跑到这里来了，政府的人真是会使唤我们，知道是人形不怕累，把我们当机器使唤。”
波波沙提醒道：“莫辛纳甘，你的身体就是机械，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和机器没什么不同……”
莫辛纳甘怒目而视，将波波沙接下来的话顶回了肚子里。
“我是改造过的好吗，模块化，模块化懂不懂，不要仗着自己是三代人形就瞧不起我们这些又老又破又旧的二代孤寡老人啊，而且我被打得就剩下个核心都能在一个小时内重新组装，你能吗，你能吗？”
波波沙讪讪地说：“我可没说那些话，都是你自己被害妄想。如果机械真有那么好，为什么不把核心装在军用人形上面，块头大火力足，一脚踢死一支小队。”
“蛤？”
眼看争吵一触即发，众人却习以为常地理都不理。
M99抬头看了眼表，强行打断两人说：“这种事情有什么好说的，不论二代三代，心智云图都是通用的不是吗。这么多年来，你们关于这个问题的讨论如果写在纸上的话都能拿来当词典用了，能消停一会儿吗？”
两人各自哼了一声，转过头抱胸以示互相之间不会一般见识。
M99向坐在正对面的金发波浪卷，头戴红色发箍的少女招了招手，让她附耳过来，后者从沙发边上挤过来，扒着椅子背低下头。
M99轻声问道：“小驯鹿，你们那边有……有指挥官的消息吗？”
被称作小驯鹿的少女垂下眼角，默默地摇了摇头。
“这样啊……没事儿，我就问问，其实也没抱多少希望……我是不是很傻，如果真的有消息的话，你们肯定会直接说的……”
“小白兔……”
M99摇摇头：“嗯——我没事儿的，你们继续坐着吧。欸，对了，那位跟你们一起的是纳甘左轮吧，是谁的朋友吗？”
“是莫辛纳甘在战争时期认识的朋友，她这次就是来找你的。”
“哦，我看到了，她的手臂是吧，我去问问，你就坐这里吧。”
偏外边的纳甘发现M99在看她，于是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M99翘了下嘴角，用眼神示意她到房间里说话。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M99的房间里，先握手，接着并排坐在床边。
纳甘先说：“那个，很久以前就听说过您的名字了。”
M99谦虚道：“怎么会，我连北都都不怎么出过。”
“在这里的工作应该很累吧，我听说是有关ELID的，对人类来说很可怕的疾病呢。”
“工作啊工作，忙不完的时候渴望休息，现在没事儿干了又觉得闲，既然我们是人形，ELID这样棘手的东西当然要交给我们来处理了，只是很惭愧，直到现在还理不清思路，不知道该从何处下手……你来是为了手臂的事情吧。”
“啊，对……那我也不说有的没的了，您有时间吗？我这里有些钱，不够了还能借到，就是想问问您这里有没有合适的义肢。”
M99站起来：“你是二代人形还是三代，把上衣脱下去我看一眼。”
“哦，好的，我是三代人形。”
“三代啊，我这里做不了断肢培养的……”
“啊，我知道，不用恢复原来的手臂，就是装个义肢，简单一点也没关系。能用就成，况且断肢培养那么贵，还要去南极，我没有那么多钱。”
“嗯，我先看看吧。”
纳甘将上衣脱去半拉，露出右边的整个肩膀。
右臂没有完全消失，从腋窝和肩胛的平面往下还留有大约五六厘米长的上臂，在中断处围有一圈儿黑色的环状金属，断面也是那种整齐的机械样结构，能够看到一点点合金肌肉和被破坏的冷却管道，还有正中呈椭圆形断面的金属骨骼。
“这只手以前断过，后来用骨骼替换的方式装上了机械义肢，结果又被打断了。大战后，我问过的人形医师都说这种军用的机械臂已经不生产了，要么就做断肢培养，要么只能把这个连接处破坏掉，重新装新的义肢。”
“嗯，他们说的不错，我大约也就是这个意思。既然他们说可以重新装义肢，为什么没有做呢？”
“军用机械的技术保密程度很高，没有几个人能知道的吧……更何况大战后留下的东西很少，这个手术……怕是没人会做的吧……当然，除了您以外。”
“你来对地方了。”
纳甘欣喜万分：“我就知道您是最厉害的人形医师。”
“抬举我了，说实话，我也不懂。”
“啊……”
纳甘如遭雷击，失魂落魄地的低下了头。
“不过我认识人里面，有懂这个的。”
过山车啊，要不要这么刺激。十秒钟内体验人生大起大落的纳甘急需速效救心丸。她连忙问道：“是谁呢？她现在哪里？”
M99摸摸纳甘的头说：“不用急，你见过的，就外面那个黑炭头一样的小姑娘，叫克林的，其实还有更厉害的人呢，随手打磨的零件比机床压出来的都精准。只不过她现在不在这儿，可能还在那个西北小镇吧……不过克林也差不了多少，她参过军，肯定知道你的这个型号……先坐着吧，我去把她叫进来。”
纳甘连连点头，乖巧的并拢双膝，像个残缺的大号洋娃娃。
时间经过。
克林推开门走进来，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喂，你可不要相信她说的话啊，什么叫我也差不多，我可是NO.1人形工程师的好吗，你放心，就算是被地雷炸得光剩下个核心，我都能给你拼回来。”
纳甘连忙站起来，感觉有凉凉的触电感从脚后跟直接爬到了天灵。
怎么听上去这么毛骨悚然呢？
“您好，那个……麻烦您了。”
克林摆了摆手：“大家都是人形，是革命战友嘛，小事情，来，给我看看。”
纳甘将右臂重新露出来，克林凑过去扒着看了半天，有点儿不确定地说：“好像是磁能传导冠、矢状位三相活动的那种肘关节，制作公司知道吗？”
纳甘摇了摇头。
“唔呣……好吧，你这个合金肌肉的纹理看上去很像几十年以前铁血公司的产品啊，而且冷却管更像是后来加进去的，手术是在政府官方医院做的吗？”
纳甘回忆了一下，不确定地说：“当时失血过多，整个人有些意识模糊，只记得清醒的时候好像是躺在后方的临时医院里……”
“机械臂是固定在肩关节上的对吧。”
“对的，肩胛骨是完整的，肱骨头被替换成机械关节了。”
克林点了点头说：“嗯，看来是以铁血为主，换了冷却管的杂牌子没错了，很遗憾的告诉你，原装是不可能的，只能把机械关节整个卸掉重新装了。”
纳甘眨了眨眼，有些迷茫的说：“哦……不能从断面直接安装新的吗？”
“嗯……如果有合适的配件，当然可以，但现在什么都没有，我要是想给你弄个山寨的，光看这个断面能看出来咯啥，还得把肩关节以下的东西全拿出来，索性重新换一个型号，还能给你保修，放心，这方面我可是NO.1的说。”
跟在克林身后，一直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的M99突然打断道：“克林，合适的型号也不能说没有，其实……算了，你们俩跟我来，看一眼就知道了。”
克林和纳甘同时露出惊讶的表情。
M99拿起外套打开门，两人跟在她身后，从宿舍出来，踩着雪走进了临时研究所一楼的实验室里。
站在实验台侧面，身前放着的就是那个跟棺材一样的长箱子，M99取来撬棍，将外面装订的木板打开，露出里面的黑色合成塑料。
“克林，帮个忙，你那头有两个密码锁，000，直接打开就行。”
克林走过去，两个人合力打开箱子，将虽然不是金属但却更加沉重的箱盖放在一边，露出了里面装着的东西。
纳甘凑上去看了一眼，惊呼出声。
箱子里面是一人多高的罐装冷冻液，里面静静漂浮着一个**的女孩，如果换算成人类的年纪，看上去也就是十一二岁的样子。白色的长发微微晃动，从额头两侧垂下来两缕黑色的发丝，两只手戴着黑色的手套，而两条腿从膝关节处开始完全由机械组成。另外，女孩的胸口处有一个圆形的开口，从中可以看到胸腔内部有很多放射形的纹理，只是正中应该安装能量驱动装置的部位空空如也。
“破……破坏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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